五月的最後一周，空氣開始變得粘稠。教室的窗戶總是蒙着一層薄薄的水霧，初穗用手指在上面畫了一隻歪歪扭扭的兔子，轉頭問我："咲夜，放學後去音樂室嗎？"

她今天把頭發紮成了高高的馬尾，發繩上挂着一顆小小的金屬櫻花鈴铛，随着動作發出細碎的聲響。我搖搖頭，指了指窗外漸暗的天色："忍誠說今天田徑部要開會，讨論下個月的運動會。"

初穗的眸子立刻亮了起來："啊！今年運動會我們班抽到了和B班一起負責開幕式表演！"她興奮地拽着我的袖口，"奈緒子說可以跳傳統舞，光明答應教我們基礎動作！"

窗外傳來悶雷的滾動聲，第一滴雨打在玻璃上，模糊了操場邊緣正在訓練的田徑隊身影。我看見沖田上原在雨中奔跑，紅色的運動服像一團不熄滅的火焰。

推開門的瞬間，小提琴聲戛然而止。忍誠放下琴弓，白襯衫的袖口沾着雨水，貼在手腕的疤痕上。

"田徑部的會議取消了？"我走到鋼琴前，發現琴蓋上放着一份節目單。《運動會開幕式流程》幾個大字下面，用紅筆圈出了"四楓院忍誠——小提琴獨奏《勝利之風》"。

"改成明天早上了。"他伸手拂去琴譜上的水珠，"體育老師說，如果下周繼續下雨，可能要啟用體育館。"

我翻開他改編的樂譜，發現第三樂章标注着"此處加入鋼琴即興伴奏"。忍誠的筆迹在旁邊補充："給咲夜——像春風掠過終點線。"

初穗突然推門而入，芭蕾舞鞋沾着雨水在地闆上留下深色印記。"你們猜我剛才看見誰了？"她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，"由美在體育倉庫幫天滿光包紮！光的腳踝又扭傷了！"

昏暗的倉庫裡漂浮着橡膠和防滑粉的氣味。由美跪在墊子上，正小心翼翼地給天滿光纏繃帶。光的運動褲卷到膝蓋，露出泛着青紫的腳踝。

"所以說為什麼要逞強啊！"由美系繃帶的動作突然加重，光倒吸一口冷氣，"明明醫生說過舊傷容易複發..."

"我知道…隻是…"光扭過去，躲開由美強烈的目光，"隻是訓練時踩到水坑..."

我注意到光的運動外套口袋裡露出一角素描紙，上面隐約畫着穿體操服的由美。初穗突然在我背後"噗嗤"笑出聲，我們三個落荒而逃時，撞翻了立在牆邊的跳高墊。

雖然雨季暫停了遊泳課，但光明還是每天來檢查設備。她蹲在池邊，玫紅色指甲油剝落的手指正在調試秒表。沖田上原渾身濕透地爬上來，把破紀錄的成績單遞給她。

"200米自由泳，1分58秒。"他的呼吸還沒平穩，"比去年運動會快了3秒。"

光明突然伸手拽住他的衣領，兩人鼻尖幾乎相碰。"聽着，"她眼睛亮得驚人，"決賽那天，我要看到1分55秒。"

雨幕中，我看見沖田喉結滾動了一下，他運動服第二顆紐扣的縫線已經松動了。

母親發來短信說要做牡丹餅，讓我去便利店買豆沙餡。忍誠撐着傘走在外側，他的琴盒在我們之間輕輕搖晃。

經過公園時，我們同時停下腳步——被雨水打落的紫陽花鋪滿了長椅，像一場藍紫色的雪。

"運動會那天，"他突然說，"我父親會來錄像。"

我數着地上的水窪："我媽媽說要帶三味線來加油，我父親…他有點忙。"

傘面向我這邊傾斜了些，忍誠的肩頭被雨水浸出深色痕迹。十五年前，父親是否也曾在這樣的梅雨中，看着母親練習三味線而放棄巴黎的機票？

轉過街角時，便利店暖黃的燈光穿透雨幕。玻璃窗上貼着運動會宣傳海報，右下角印着天滿光去年跳高奪冠的照片。

母親系着靛藍色圍裙，正在揉糯米團子。她哼着不知名的謠曲，發髻松散地垂下一縷。我注意到流理台上放着陌生的藥盒，标簽寫着"關節鎮痛"。

"媽媽，你的手腕..."

"年輕時練三味線落下的毛病。"她頭也不擡，左手靈巧地捏出牡丹形狀，"每到梅雨季就會疼。"

窗外的雨聲忽然變大。母親把豆沙餡包進團子裡，突然輕聲說："你父親第一次吃這個，是在運動會後的慶功宴上。"

她指尖沾着糯米粉，在案闆上畫了條歪歪扭扭的跑道："他當時跑接力賽最後一棒，在終點線前摔倒了。"

蒸籠升起白霧，模糊了母親嘴角的笑意："但那天的牡丹餅，他說是人生中最甜的一次。"

梅雨間歇的清晨，信箱裡躺着一個牛皮紙信封。邊緣被雨水洇出波浪紋，郵戳顯示是從北海道寄來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