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用裁紙刀輕輕劃開封口時，一片幹枯的櫻花标本飄落在早餐的味噌湯碗旁。

"是佐野的信。"母親用筷子夾起花瓣，放在晨光裡端詳，"他說下個月議會休會，想回東京看運動會。"

我握着湯匙的手頓了頓。父親總是這樣，像候鳥般在東京與劄幌之間遷徙。上次見他還是新年，他帶着北海道的白色戀人巧克力突然出現在玄關，肩頭落着細雪。

忍誠的琴弓停在半空："所以你父親會來？"

"大概。"我翻開他改編的《勝利之風》樂譜，發現新增的鋼琴部分用紅筆标注着"此處參考肖邦練習曲Op.10 No.3"。這是父親最愛的曲子。

初穗突然撞開門，體操服上沾着防滑粉："光明在體育館發瘋！她非要沖田穿那雙舊泳褲比賽！"

我們趕到時，光明正踮腳拽着沖田的運動包拉鍊，玫紅色指甲油在日光燈下泛着珊瑚光澤。"這雙有幸運加成！"她晃着那條洗得發白的深藍泳褲，"去年破紀錄時穿的就是..."

沖田的耳尖紅得滴血，死死護住運動包："至、至少讓我自己換！"

角落裡的跳高墊後傳來窸窣聲。由美正在給天滿光的腳踝貼肌效貼，光的素描本攤開在墊子上——畫着沖田落荒而逃的背影，褲腰處特意标注了"幸運泳褲在此"。

家政教室飄出焦糖香氣。奈緒子用茶筅攪拌着運動飲料，深綠茶道服袖口沾着蛋白粉："補充電解質的抹茶拿鐵，要試試嗎？"

母親突然來電。背景音裡有模糊的廣播聲："咲夜，你父親寄的運動相機到了，說是要裝在終點線拍沖刺畫面..."

雨點打在窗玻璃上，模糊了操場跑道。我看見體育老師正在調試電子計時器，紅色數字在雨幕中閃爍，像父親書房的國際時鐘。去年生日他送我瑞士表時說過："音樂和運動一樣，都是與時間博弈的藝術。"

信封裡除了運動會邀請函，還有一張音樂廳節目單。父親用鋼筆在《展覽會之畫》的曲目旁畫了圈：「這周末劄幌交響樂團的演出，可惜你母親讨厭坐飛機。」

節目單背面貼着便簽紙，是他特有的潦草字迹：

「咲夜：

巴黎的櫻花标本收到了，夾在議會文件裡引得同僚們驚呼。

你母親說你在練我當年的曲子，附上《延期櫻花》原譜（注：第三小節和弦其實應該是降E大調）。

又及：運動會的鋼琴伴奏，考慮穿振袖嗎？」

母親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，十二單衣的腰帶松垮垮系着："他總這樣，明明說好要戒掉在公文上寫家書的毛病。"

光明賴在我家客廳，十指塗着新買的冰藍色指甲油："所以你要穿和服彈琴？"她咬着牡丹餅含混不清地問，"那忍誠怎麼辦？他可是要穿田徑隊服拉琴。"

母親正在給三味線調音，聞言輕笑："佐野當年穿燕尾服跑接力賽，結果摔在終點線時扯破了□□。"

LINE提示音突然響起。忍誠傳來照片：他的小提琴盒上系着櫻色絲帶，旁邊擺着我的振袖腰帶。「明日晴天」的簡訊下跟着氣象廳的降雨概率——0%。

窗外，積雨雲散開一角，露出朦胧的月。父親又發來消息：「北海道星空很美，但不及你琴鍵上的月光。」

清晨五點半，家裡的座鐘剛敲完最後一聲，母親就推開了我的房門。她手裡捧着疊得整整齊齊的淺櫻色振袖，衣袖上銀線刺繡的音符在晨光中微微發亮。

"比想象中合身。"母親跪在我身後，靈巧的手指在寬腰帶間穿梭。朱紅色的丸帶在她手中像有生命般遊動，在腰間收緊時我不禁屏住了呼吸。

"第一次穿正式振袖都這樣，"她輕笑出聲，齒間咬着固定用的細繩，"你父親第一次看我穿十二單時，緊張得把茶打翻在自己褲子上。"

更衣室的樟木門突然被拉開，初穗氣喘籲籲地闖進來，體操服外套着的绀青色羽織下擺還在晃動。"不好了！"她手裡攥着半截斷裂的松緊帶，"光明把沖田堵在男子更衣室，非要他穿那條舊泳褲！"

泳池邊的防滑墊上散落着針線包的殘骸。天滿光靠在更衣室外的儲物櫃上，受傷的腳踝下踩着沖田的運動鞋，手裡舉着秒表："二十三分鐘零七秒，連續吵架時間刷新紀錄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