"别看了。"我擋住她抓出的血痕,紗布按上去的瞬間就被浸透,"醫生說過這是幻肢覺......"
"不是幻覺!"初穗尖叫着掀翻醫藥箱,酒精瓶砸在鏡子上,裂痕像蜘蛛網般蔓延,"在台上時......鋼琴震動通過輪椅傳過來......我确實......"她的聲音突然哽住,因為她的右腳此刻正踩在翻倒的輪椅上,而她自己毫無知覺。
忍誠默默撿起樂譜,天滿光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,手裡拿着神經科專家的名片。初穗看着那張燙金名片,突然開始發抖:"你們都覺得......我再也......"
"初穗。"由美突然翻開素描本,裡面全是初穗彈琴時的速寫,"你看,你的背脊線比任何人都漂亮。"畫紙上的初穗弓着背演奏,脊椎骨在燈光下形成一道優美的弧線,像天鵝垂落的頸項。
初穗的指尖觸碰畫紙時,一滴淚暈開了鉛筆線條。窗外飄進的櫻花粘在她的淚痕上,奈緒子趁機把特制護膝系在她腿上,光明遞來溫水,忍誠悄悄調整好鋼琴踏闆高度——每個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守護着她破碎的尊嚴。
"咲夜。"當初穗終于平靜下來,她拉住我的手腕,"陪我去個地方。"
櫻花樹下積了一層粉白色的花瓣。初穗的輪椅碾過落花,停在當初我們埋時間膠囊的地方。她彎腰挖土時,裙擺沾滿了泥水,但她的動作異常堅決。
"去年今日。"她抛出一個鏽迹斑斑的餅幹盒,"我說要成為日本第一的芭蕾舞者。"
盒子裡的小紙條已經泛黃,上面是初穗稚嫩的筆迹:「18歲的初穗,應該已經在維也納金色大廳跳過獨舞了吧?」
初穗把紙條撕成碎片,撒向空中。花瓣與紙屑紛紛揚揚落在我們之間,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:"我要重新定義舞蹈。"
她的眼睛亮得驚人,右手在輪椅扶手上劃出優美的軌迹:"你看,這是輪椅上的阿拉貝斯克。"她的上半身向前傾,手臂舒展如天鵝振翅,輪椅随着重心移動微微後仰,在泥地上留下兩道弧線。
"而這是......"她的雙手突然撐住輪椅扶手,整個身體懸空而起,空蕩蕩的裙擺如花瓣般綻開,"輪椅上的大跳。"
我下意識伸手去接,初穗卻已經穩穩落回輪椅上。她的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,但笑容比陽光還耀眼:"怎麼樣?"
風吹起滿地櫻花,有幾片落在初穗的膝蓋上。我輕輕拂去花瓣,發現她剛才懸空時,右腿的傷口又滲出血來。初穗卻渾不在意,她轉動輪椅在櫻花樹下劃出一個個圓,裙擺飛揚如綻放的花朵。
"明年文化祭。"她停下來喘息,臉頰因激動而泛紅,"我要編一支輪椅芭蕾。"
遠處傳來文化祭閉幕的鐘聲。初穗的輪椅在夕陽下拖出長長的影子,那輪廓漸漸與記憶中踮起腳尖的她重合在一起。當最後一片櫻花落在她肩頭時,我仿佛聽見命運輕輕翻頁的聲音。
清晨的物理治療室彌漫着松節油的氣味。我抱着一疊樂譜站在門口,看着初穗的輪椅在晨光中劃出一道銀亮的弧線。
她雙手撐在輪椅扶手上,身體前傾到幾乎懸空的程度,右腿無意識地微微晃動,像在夢中舞蹈。
"第三十七次嘗試。"物理治療師小聲告訴我,圓珠筆在記錄闆上輕輕敲擊,"比昨天多堅持了零點八秒。"
初穗的額頭抵在鏡子上,呼出的白霧模糊了鏡中輪椅的輪廓。當她再次嘗試用手臂支撐身體時,輪椅突然向後滑動,她的膝蓋重重磕在地闆上,發出沉悶的撞擊聲。
"初穗!"我沖過去,卻見她已經自己抓住平行杠,一點點挪回輪椅。汗水順着她的下巴滴落,在地闆上形成小小的圓形水漬。
"差一點就能完成輪椅阿拉貝斯克了。"她喘着氣說,草莓發卡歪在一邊,"幫我計時了嗎?"
陽光穿過櫻花樹的間隙,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我注意到她把體操褲卷到了膝蓋上方,露出右腿上尚未消退的淤青——那是上周複健時摔傷的,形狀像一瓣凋零的櫻花。
"别管計時了。"我蹲下來幫她系緊松開的鞋帶,"忍誠把改編好的《胡桃夾子》鋼琴譜......"
"先不說這個。"初穗突然轉動輪椅面向鏡子,"咲夜,你看。"她雙手平舉,緩緩向兩側展開,輪椅随着她的重心移動微微傾斜,"這是輪椅上的attitude。"
輪椅的金屬部件發出細微的吱呀聲,初穗的上半身形成一道優美的曲線,宛如天鵝收攏翅膀的瞬間。陽光突然變得很亮,照得她睫毛上的汗珠晶瑩剔透。
物理治療師不知何時停下了記錄的筆。初穗在鏡中的倒影與窗外飄落的櫻花重疊在一起,仿佛一幅正在繪制的水彩畫。